那隻鷹曾經來過

僕のヒーローアカデミア HAWKS/轟炎司

篇名借用《地底三萬呎》其中章節標題,本作與該章節內容無關。

靜岡不下雪。

前一天各地大雪特報,他在的地方只有雨。

轟炎司打開車門,踩在水窪上,踏出去沒看一眼,震碎恍惚的倒影。他把車停在車站出入口正前方,過了上班時間的平日,沒有人會來示意他該移到哪個白色方框裡。

「讓您久等了。」

HAWKS走出剪票口,背包垂在肩上,手插在口袋,正午陽光流過他,照在雨洗過的站名招牌上成為銳利的反射。轟炎司瞇起眼睛。

「我們去哪裡?」

「怎麼?不是說去哪你都沒意見嗎?」

「我說的是:『去哪都好。』」

離開城區,他們沿海灣前進。轟炎司沒關掉導航,他不確定自己留有駕駛這段路的記憶。HAWKS偶爾看他,指出他對導航總要無謂地重新計算路線的惱火,偶爾越過他,看被他用側臉挖空一塊關進窗裡的海,對眼前眾人崇拜的山已然失去興趣。

「溫泉。」轟炎司說。

「溫泉。」HAWKS重複。側身靠在窗上,暖氣直吹。

即將越過河前的路標指示帶他們轉過幾個長彎道,進了休息站,轟炎司在靠商店前的位置倒車,這一次在方框兩側留下均等的空隙。他沒將引擎熄火,說就下去買罐咖啡。

開車門前轟炎司用下巴示意HAWKS留在位子上,問他要什麼。

「那就咖啡。MAX煉乳那個。」HAWKS說,還是解開了安全帶。

轟炎司關上車門,走了幾步,伸手到後面口袋掏出皮夾,聽見HAWKS喊他:「奮進人先生!」回過頭就見HAWKS半個身子探出窗外。

「如果奮進人先生本人不能買代言品牌以外的咖啡的話,那我要熱奶茶!」

「少囉唆!窗戶關起來,不要浪費暖氣!」

轟炎司拿著深焙無糖黑咖啡和MAX煉乳咖啡回到車內。

他們繞出彎道,導航再次重新計算路線,HAWKS用雙手指尖握著鋁罐,說:「我以為您會買奶茶。」

轟炎司瞄他一眼,剩下不到半罐的黑咖啡在杯架裡晃動。

「我不知道你要什麼牌子。」

穿越山麓緩坡的城鎮,快速經過的林影模糊兩側山景,持續上坡的車內溫度下降。HAWKS低垂著頭,臉埋在外套領子裡。轟炎司沒叫醒他。

幾天前轟炎司接到電話,HAWKS打來,說他還在東京,無事可做。轟炎司聽見背景裡有人談話,HAWKS說他已經離開醫院,現在待在公安總部,「暫時也回不去了。」

「你想做什麼?」轟炎司問他。

「去個什麼地方吧?快無聊死了。」

「跟我?」

「他們不讓我一個人去。」HAWKS淡淡地說。

到了。

轟炎司伸長手搆著後座椅子上的行李。HAWKS醒來,慌慌張張揹起背包。

老式溫泉旅館掛著尚未點亮的大燈籠,木造建築青色瓦片,聽見車聲的女將已經等在門口。

轟炎司已經浸在浴池裡HAWKS才來沖洗,剛進池就說他泡不了多久,匆匆又出去了。轟炎司在他起身時注意到他背後,大片的燒傷痕跡像翅膀被烙了進去,疤痕刻出羽毛。

轟炎司走出浴場見HAWKS坐在長凳上,喝著牛奶等他。

走回房間的路上HAWKS哈欠不斷,說他總覺得想睡。

「說什麼,你剛才睡了整路吧。」

「才沒有呢,我只是閉著眼睛。」

「是嗎?」

「是啊!」

「那就是吧,我無所謂。」

「奮進人先生,您介意嗎?」

HAWKS在轟炎司打開房門時停下來,沒踏進去,站在門口問他。

「我說了,無所謂。」轟炎司停頓一下,回過頭說:「我不介意。」

HAWKS笑了。

轟炎司想起來,或是還沒忘記,HAWKS笑的時候垂下眉毛的樣子。

他們在房裡吃晚餐。

女將送來當地清酒,溫熱著喝。

「奮進人先生,您剛才看到了吧。」

黑暗中HAWKS突然開口。榻榻米上鋪開的兩床棉被只有幾公分的距離。

「看到什麼?」轟炎司問。

「我的背。」HAWKS說。他們都平躺著。

啊啊。他是看到了。

HAWKS還在醫院的時候,復原的可能就已經是被公開談論的話題。

轟炎司最後一次聽聞,討論進展到了個性的移植,細節他沒問過。他應了聲,HAWKS繼續說:

「您知道嗎,鳥類翅膀受損的時候,有一種手術方法是,找到適當的捐贈羽毛,對準原來羽毛生長的位置,一根一根黏上去。對,就只是黏上去而已,這樣他們就又能飛了。我第一次聽說的時候就想,啊啊,肯定找不到跟鋼翼一樣的羽毛吧,那我豈不是完蛋了嗎?可是,我也不是真正的鳥嘛。」

「大概是我不需要一直會飛的意思吧。」HAWKS停頓一下,「但是——」

轟炎司在透過紙門的微光裡伸出手,輕輕放上HAWKS的頭。HAWKS沒再說下去。

HAWKS垂下來的頭髮鬆鬆滑過他的指間,他忍不住想像,曾經借給他燃燒的羽毛是否是同一種柔軟。是否同樣在他手裡成為灰燼。

「奮進人先生……一直以來謝謝。」

轟炎司沒有回話,沒有抽開手。

不確定是記憶回流或已經是夢。

在他們抵達放下行李後,接受旅館主人提議,先到附近的林地散步。轟炎司感覺自己再一次踩在那片融化又結冰的殘雪上。

轟炎司一路盯著山頂,山頭積雪被夕陽染成橘紅色。HAWKS走在他身後,轟炎司回過頭時他正朝著林深處看,問他看見什麼,HAWKS只搖搖頭,說沒什麼,又看向日光照不進的更深、更深的地方。

轟炎司醒來以後,房裡只剩他一個人。

HAWKS消失以後,轟炎司傳出的訊息沒有回信,沒有被讀過的標記。他播了電話,在第三次未接聽的撥話後就失去訊號。他打算向公安部問起的時候,他們就先聯絡了他。

他們請他盡可能再具體一點說明那天發生過的事,但還有什麼能說,他從太軟的皮製沙發上起身,重重摔上門。

走到總部大門將離開時一位職員追上來攔下他,遞給他一個紙箱,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:「或許這樣對他才是最好的吧。」

轟炎司打開紙箱,看見十幾年前被做成絨毛玩偶的自己。

幾個冬天以後。

轟炎司清晨醒來,掀開窗簾。應該大雪的季節,他的窗外仍然只有雨。

他起身,疊好棉被,走到廚房燒一壺水,在過大的餐桌一角坐下來。

昨晚HAWKS在他夢中的樹海現身。

積雪很深,HAWKS半蹲在樹枝上,轟炎司注意到他背上不再是鮮紅色的翅膀。一片片黑色羽毛收摺起來,模糊與黑色大衣的邊界,沒戴護目鏡沒戴耳罩,領口一圈絨毛雪一樣的白。林動發出聲響他就轉頭反應,金黃色的視線掃過,轟炎司卻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被看見了。

正當轟炎司想出聲喊他,唰地一聲HAWKS張開翅膀,向無限延伸的樹梢垂直爬升,穿出樹頂,成為雪地上飛逝的影子。

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像一隻真正的鷹。